01
你相信命理吗？
你愿意为 AI 算命付费吗？
如果人生注定是写好的，你愿意花钱买剧透吗？
现代年轻人越来越热衷命理，即便这门学说模糊、主观、且不可证伪，但大家仍愿意保持对命运的敬畏心，大概源于在不确定的时代希望寻找某种确定性。
最近，我们关注到一款基于大模型开发的东方命理产品「FateTell」，产品上线接近半年，基本实现盈亏平衡。
玄学，一度被视为封建迷信，如今却是内容平台上最容易实现商业闭环的垂类赛道之一。而东方命理，作为最复杂也最系统化的玄学体系，在大模型推理能力的加持下正在获得新的生机。
FateTell 的创始人西元 Levy（以下简称西元）毕业于香港科技大学，学英文和统计学，擅长自然语言处理，他曾在香港一家法律方向的 AI 公司，做垂直领域专利+商标的 SaaS 产品。而后在飞书和一家上海 Agent Platform 公司，探索 AI 的商业化闭环。
他的日常兴趣是研究周易八卦、黄帝内经。因为有灵气，被在香港的前老板带去拜访各种佛道胜地，也曾被一个道观住持建议做道士。「很搞笑，像周星驰《功夫》里演的一样。小伙子，我看你骨骼清奇，未来肯定可以成为一代宗师，跟我去当道士吧。」
2023年年底，当推理模型爆发时，西元第一时间发现了模型算命的能力优越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，他确定了自己创业的方向。
于是，AI 与东方命理——这两个遥远的学科，因为他的横跳结合生成了一个意外合理的新物种。
02
命理，是 AI 大模型最好的落地场景之一。
大多数人听到「命理」，脑海中浮现的是道士掐指、铜钱摇卦的玄妙场景，以至于以为它属于不可验证的「玄学」。
但拆解底层逻辑，命理，尤其是东方命理中的四柱八字、紫微斗数等体系，本质上是一套高度结构化的符号推演系统：是用天干地支、五行生克、宫位星曜等元素构建的「命理模型」，与数学中的图论、概率统计、离散数学并无二致。
真人命理师思考的过程类似神经网络的推理和生成，是可量化的过程。
大模型的核心也是推理，本质上，大模型和命理都是依赖一套符号系统进行结构化建模与推理输出。
随着 AI 在代码能力、语义建模和逻辑泛化能力上的突破，命理学正在成为 AI 最适配、最容易落地的垂类应用场景之一。
西元说，模型能力的突破会明显反应在命理测算的结果上，比如 OpenAI 的 o1-pro 明显比 o1 准确很多。但现阶段，通用大模型的命理推演水平只相当于一个初级命理师。
核心原因在于通用模型只能采用互联网公开数据集的推理方法，这里面有大量噪音，且容易过度偏向某一两种流派，难以形成系统、精准的推演能力。
对于 AI 命理应用而言，高质量语料是喂养模型的关键，远比单纯追求语料规模更为重要。但大量极具实际推演价值的命理数据，显然不会出现在公开网络中，而是深藏于真人命理师的个人笔记和实践经验中。
如何获得这批隐性知识，且将其结构化提取、标注与融入训练流程，正是西元推动模型命理能力跃升的核心环节。「AI 命理跟我最早做的 AI 法律没有本质区别，都是高度结构化的数据。」西元说，没有人比他更懂且更适合这个创业方向。
2024年12月，FateTell 的第一款产品「命之书」上线。
03
输入你的生辰八字，FateTell 将在几分钟内解析命盘，并生成一份报告。
这与「互联网时代的算命产品区别在哪里？」
西元解释说，互联网时代的命理应用多依赖模板拼接，根据几个变量从固定语料库中调用内容组合，然后拼装出结果。如果一个用户买十份报告，会发现只是变化了少量词或调整了段落表达，剩余大部分内容几乎完全相同。
而基于大模型生成的 FateTell，每一次推演都是以用户的八字作为唯一输入，由模型实时演算，「每份内容都具备高度上下文一致性与语言自然性，能够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千人千面。」
FateTell 上线即付费。主要分两个服务模块：命之书、运之书。前者概览人生，分婚姻、财富等四个专题；后者按年月日做运势解析。
如果想基于结果做进一步提问，产品右侧的 Agent 可以进行对话。比如系统建议你做事情最好与人合作，你可以提问：适合和什么属相的人合作？大概在何时出现？
FateTell 最狂热的用户曾和系统进行过600多轮对话，导致后台预警；一个北美用户，在谷歌和英伟达两家公司的 offer 之间犹豫不决，FateTell 根据运势，并结合两家公司的实时分析，给出建议。
还有一个用户想卖房，系统的建议是2024年宜买卖，否则就需要等到27、28年。用户又继续问今年要尽快卖，该怎么做？FateTell 开始推演不同的卖房平台成交速度。结果2024年最后一天，用户真的把房子卖出去了。
「真人命理师年收费大概几千到几十万不等，我们产品的价格只有十分之一，且24小时随时服务。」西元说，几乎没有用户对 FateTell 的价格有过质疑，因为这类产品天然整合了转化意愿、情绪价值与复购动力。
另外与真人相比，AI 命理的通用知识更丰富，垂类领域知识更全面。「毕竟，再资深的命理师也很难给出2024年房屋交易平台的优先选择权。」
命运的本质是「行为模式的涌现结果」，不同的人以不同的行为模式和世界互动，由此收获了不同的命运。
常年处于玄学统治地位的西方12星座、以及以16型人格为基础的 MBTI 得以风靡全球，就是因为对个体的行为模式做出分类及分析，成为大众试图理解自身与未来的重要工具。
而东方命理的结构更加复杂度：仅凭四柱八字就能组合出超过100万种命盘类型，每一类还能随着流年大运等时间变量再做动态变化，在西元看来，东方命理如此精细的个体刻画，理应拥有更强的行为指导力，同时也意味着潜力更大的市场空间。
在 FateTell 接近盈利之际，AI NOW! 和西元做了一次对话，关于用户对 AI 命理的理解与接受度，关于产品的伦理价值观，以及对未来的构想。
对话西元 Levy
关于产品 一定要比真人命理师好100倍
AI NOW！：很多人用豆包、DeepSeek 算命理也觉得很准，FateTell 靠什么吸引用户？
西元：算命其实有三个步骤，而 Deepseek 等通用大模型很容易在每一步都踩雷。
比如排盘，公历转农历、推算大运流年的算法本身有错，DeepSeek 是语言模型，数学很弱，排盘经常出错；再比如解盘，DeepSeek 的数据主要来源于公开互联网内容，容易偏向某几个流派，且包含大量低质量解盘数据，缺乏全面性。还有诠释，大语言模型善于「迎合」，容易为了让你开心说好听话，而非基于事实给出诚实判断。
FateTell 的核心就在于对这三步做了极致打磨——用专业算法外挂解决排盘问题，用专家系统融合多个命理流派，用真人命理师进行价值观对齐。
AI NOW！：你们请真人命理师参与模型的质量调试和训练体系搭建？
西元：是的。真人命理师主要负责两大模块，分别是「评价体系」和「教案体系」，这两个体系优先服务于产品，但最终都会服务于我们的自研模型。
这里重点说说评价体系，足够专业的测评驱动是任何一个垂类 Agent 项目制胜的关键，我们的真人命理师直接对模型生成的内容质量负责，并会和我们一起构建八字测评集，并和产品经理与算法工程师一起针对测评结果进行优化。
AI NOW！：真人命理师贵吗？
西元：我们是从市场定位很高的一批专业命理师里挑选了师傅来做的。他们的公开客单价大概是3万块钱一小时，当然给我们没有这么贵，但成本也很可观。
AI NOW！：现在 FateTell 的底层模型用的是什么？
西元：Deepseek、Gemini、GPT、Claude 都在用。但实话说技术上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。我们整个工作流非常复杂，要跑很久，导致生成速度比较慢。
大模型不可能三角是成本、效率、速度。我前期要保证命理结果的准确，这是和用户建立信任最重要的要素，所以选择牺牲掉一些效率。
但好在命理这个场景，用户愿意等，甚至「等待」不一定是损伤，反而是加成。
AI NOW！：真人命理师对于把玄学 AI 化持什么态度？
西元：褒贬不一。有人拒绝，有人看到大势所趋，那打不过就加入吧（笑）。
一定要引入专业命理师源于我在香港做 AI 法律创业的经验，垂类场景必须是产品经理加行业专家的双轮驱动组合，否则不可能做出来。
AI NOW！：此前你接受采访说，随着模型发展，也要加入语音和视频。为什么非要做多模态？文字生成的报告已经可以解决用户的核心需求了。
西元：因为我相信我们的产品只有比线下真人命理师提供的服务好上10倍才有真正的竞争力。单一模态没办法做到比真人命理师好10倍，但多模态的体验感能达到10倍、甚至100倍。
比如算出来你是甲木，这个词很多刚接触命理的人根本不理解。你在线下问命理师，他可能也是给你几句展开，大部分没有基础的用户听得似是而非。但我们用 AI 配上语音生成讲解和动态图片，甚至配上一段关于你的视频，第一帧是参天大树，然后你这个甲木，长在一个相对阴冷的水渠里，后面显示出一片水域。用这个告诉用户他当前面的限制因素、以及后续的命运走向、情绪能量场和潜在机遇。
多模态的方式，可以帮助我们的用户得到10倍的沉浸式体验。而且好的产品最后比拼的就是审美和品味，东方命理拥有非常意象化的美，多模态的技术也可以实现这些美感。
另外，做 AI 应用层公司很核心的一个指标是随着技术能力提升，你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？对我来说，所有 AI 技术都是加成，我只需要把技术提前储备，等待 aha moment。
关于用户 98%的用户在乎财富事业
AI NOW！：FateTell 选择先上线海外，你们的第一批用户从哪来？大概画像是什么样？
西元：小红书和即刻。用户基本在25-35岁，高知，有产品付费习惯，对东方命理也有基础的认知。海外市场目前是北美、澳洲华人用户居多。
现在付费率大概在5%左右，比我想得要高，复购率也挺好的，很多用户自己用完会给家人、朋友再买。
AI NOW！：用户使用 FateTell 的本质，你认为需要帮助做决策，还是做情感陪护？
西元：我认为东方命理的「算得准」——即「提供决策」应该是1，后续情绪价值是无限多的0。如果没有1，等于忽悠人，但0太少的话也不行。
我曾见过一些大师，算得巨准，但真是毫不留情，用户算完后非常恐惧，很宿命论，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。
举一个具体的例子。我们最近结合了一些心理学的初步教练模块，用户进行咨询时，如果直接问「我最近感到非常混乱」，Agent 并不会马上进行命理服务，而会开启「教练模式」：
我能感受到你此刻内心的纷扰与不安，就像秋风中盘旋的落叶，找不到归处。这种混沌的状态，恰恰是内心在提醒我们需要停下来倾听。
在卜卦的智慧中，我们讲究“一事一占“。你现在最想理清的，是某个具体情境下的选择？某段关系的走向？还是职业发展的困惑？
卦象就像一面镜子，我们要引导用户先「觉察自己」。
AI NOW！：一些用户反馈说，你们算财富比较准确，但算姻缘差一些。
西元：我们做过用户调研，FateTell 的第一批种子用户有98%在意财富事业，在意情感婚姻的只有60%。所以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，我们确实会优先做财富事业方面的训练和进化。合盘合婚的需求当然也很大，但我们暂时还没做。
比较有趣的是，星座类产品一直是以女性用户居多。但 FateTell 的男女比例是1:1。可能东方命理就是更加实用主义的门类（笑）。
准确性也有很多客观的标准。比如预测你几几年能结婚，可能没那么准。但在你人生里哪一年换大运，哪一年财富显著增长或下降，这些大方向我们产品目前做得都不错。
八字的优势在于大的预测趋势，能够抓大放小。
AI NOW！：你一直说现阶段不太关注日活？
西元：核心原因是我认为，FateTell 的真正价值并不在于高频，而在于长尾。事实上，如果一个用户不断、不断地使用 FateTell 来算命，大事小事都需要命理帮他做决策，我不认为这是健康的、是我们想要的。
移动互联网的经典公式是高频刚需高客单价。头部高频场景移动互联网产品已经基本解决了，长尾需求却有巨大的增量价值。
算命就是一个典型的拥有海量长尾需求的场景，渗透到人的方方面面，甚至可以说是为数不多的 life-long service 场景，这部分是能够通过 AI 服务好的。
其实也暗合了前阵子那篇传播非常广泛的红杉闭门会稿件，接下来的产品要根据效果付费。（红杉 AI 峰会闭门 6 小时，150 位创始人共识浮现：AI 不再卖工具，而是卖收益）
AI NOW！：你对 FateTell 的定位是「Notion+lululemon」，怎么理解？
西元：就是我们要做效率工具+生活方式品牌。
对标 Notion，是因为 FateTell 第一版产品形态更接近个人效率工具，Notion 做的是技术平权，我们做的也是一种平权，因为过去最好的命理师不单客单价极高，甚至只为王侯将相服务，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这个资源，现在我们用 AI 让专业化的命理服务也能为普通人享受到。
lululemon 它把瑜伽这样一个非常东方的、神秘主义的仪式变成全球 lifestyle，这非常有意思。
我相信，东方命理也有一样机会。
关于价值观 改命？不如知命
AI NOW！：如果 FateTell 算出来一个人注定贫困，你们是让他认命，还是帮他改命？
西元：我非常不认可一些传统命理师所谓的客观性，什么看着这人命盘没什么，不值得算。
FateTell 肯定不会告诉用户你的财富等级，如果算出来确实与富贵无缘，我们会说财富只是评价人生的一个维度，你在其他方面很有优势，比如学术，或者你的智慧和家庭…… 这些都是人生重要的部分。
事实上也是这样的，财富只是人生的纬度之一。
AI NOW！：这算是 FateTell 提供的情绪价值吗？
西元：这并不是自欺欺人。接触命理后我有一个很重要的观察。一方面，确实存在所谓大富大贵的命盘，但凡事都有代价，这些盘几乎无一不需要以一些其他东西来「承担」。
严格意义上说，就不存在绝对的好命。
我可能比较幸运，在学生时代就有机会接触到很多财富等级10亿以上的大老板。他们命里确实自带巨大的财富量级，这和这些人的学历、性格、人品甚至情商智商都没关系。
但大家都各有各的痛苦，起码说各有各要承担的东西，身体健康，原生家庭，兄弟姐妹，家庭情感，还有子女，不计其数。
AI NOW！：「没有绝对的好命」是 FateTell 的价值观吗？
西元：分享一个故事吧。我在创业后参加过一个周易的班，5天里老师详解了100多个命例，涵盖不同社会背景和阶层，有 CEO，有三十岁不到离婚三次的女性，也有火灾痛失妻女的男性，但绝大多还是芸芸普通人。
有一日用餐时我问老师，您看过那么多命例，可否有改命成功的？老师放下筷子望着我，缓慢道出一句；改命，就是改心。
中国传统文化一直将「知命」作为重要的人生节点，但是老师的这句话，何其简单，又何其困难。
AI NOW！：很多人会相信「因果业力」「前世今生」这类词，接下来会用各种方式或者道具「改命」，你如何理解？
西元：东方命理分「术数流派」和「法术流派」。术数是数学推理逻辑，法术会使用一些道具的。「因果业力」这类词可以归到法术派，一般会给出你一些道具。
我们不做这些，我做 FateTell 之前就画了一道线，不用法术解释人生。我们主张科学算命，尽可能使用到统计学，也不希望用户纠结什么业力，什么「命越算越薄」。
AI NOW！：从命理学看人的命运框架，是相当确定的，就像人类看蚂蚁的命运一样，FateTell 最终要提供的是什么？
西元：在我心中，FateTell 需要经历一个从 Presentation 到 Curation 再到 Activation 的过程，从被动地给用户展示命运，到主动引导用户通过具体的行为做出积极改变，最终成为自己自己命运的主人翁和自己生命展览的策展人。
这就是一个从「知命」到「认命」再到「改命」的过程。
虽然每个人的命格是注定的，但命格的上限和下限之间，其实有非常大的空间，这个空间取决于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差异。
相似的命格，有人可以活得很精彩，活出了自己的上限。我肯定是希望每个用户力所能及活出人生最好的状态。
AI NOW! 问所有人
2025年以来 AI 给你最大的震惊？
西元：如果拉到2024年的话， Cursor 让我很惊讶，谷歌的 Notebook LM 让我很惊讶。2025年的话最大的惊讶还是 DeepSeek，尤其是它的中文甚至古文能力太好了，甚至词牌名的韵脚都能押对，这是任何一个海外模型都做不到的。
如果让你亲手关掉一个 AI 产品或趋势—你觉得它完全是伪需求或方向错了，你会选哪个？
西元：最初 FateTell 的产品形态是一个 C.ai 类产品，用户可以做对话，但我们很快发现，用户不知道问什么，哪怕给了推荐问题，大家还是不知道问什么。后来我们把产品形态改成命之书和运之书，先生成2万字报告，用户再基于报告做问答。
AI 发展的现阶段，你觉得什么被低估了？什么被高估了？
西元：通用 Agent 被高估了。之前看到有些论点是说，一个超强通用 Agent 出来，竞争就结束了。我认为，超牛逼的通用 Agent 也没办法解决所有的问题，最终还是千行百业，各自有各自的垂类模型。
被低估的是数据质量。我一直说，多少人工多少智能。尤其是垂类场景的数据，更重要的是数据质量，而不是数量。但大家可能还是为一些很流行的概念兴奋，什么工作流、prompt、架构或者算法。回到底层，所有模型的效果都是它数据集的表征。
你在创业过程中的「少数派观点」？
西元：AI 命理学这个方向。很多人觉得是封建迷信，这个观点就能过滤掉很多人。
最后，推荐三本你最爱的书给大家吧！
西元：第一本是《维特根斯坦传》，它帮我度过了存在主义危机，也算拯救了我；第二本是傅高义的《邓小平传》，我认为这就是近代最牛逼的创业者和 CEO ，没有之一；第三本是应该是杨定一的《唯识》。
图 | 受访人供图、Pexel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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